情潇（七）
7.鬼市
回到浩气据点之时，天边只剩下一点红光，这安子倾和唐澄二人也等着他们。餐桌上，唐啸君略提到了今日之事。“怎么看，都应当是那张白尘所为，若不是他做的，那倒真是叫人觉着奇怪了。”闻得师弟这样说，唐澄评论道。“所以我和道长今夜会去找那夜行衣，我倒觉得夜行衣应当会是在贡桔林。”唐啸君同意唐澄的话。
张墨筠则是从回到据点之后，便一直都没有说过话。安子倾有些奇怪，看了好友几眼，总觉得这一日里发生了什么。
酉时三刻刚过，那一轮残月早已当空，唐啸君和张墨筠未驱马便离开了。二人来到这贡桔林里头，唐啸君看了看周围的情状面对张墨筠道：“道长我先到那处去看看。”说着，纵身一跃，跳到树上就离开了。
只见留在原地的张墨筠看着唐啸君离开后，从怀里拿出了一些纸符。那些纸符即刻脱手飞向了空中，在半空中飘起后燃烧了起来。随着张墨筠的前行，那些燃烧的纸符跟着一起向前移动，火光照亮了周围的树林。
被点亮的树林在张墨筠面前是一览无余，很快，那件夜行衣就出现在他面前。拿到夜行衣的张墨筠看了一眼那夜行衣，决定在这个地方等候。若是唐啸君未找到的话，定会来此地找他。
而离开的唐啸君从树上一跃而下，这一片树林很是浓密，整个树林是黑黢黢的，非常安静。按照唐啸君的耳力，若有任何的动静，他一定是听得一清二楚，并且在第一时间找到声音的来源。
寻了许久，都未曾找到那夜行衣，寻思着那头的张墨筠是否其实已经找到了，他又跃上了一棵大树。不远之外，能看到河光粼粼，在河岸边却有着很多人的欢声笑谈。赫然，那是夜市。只是，今日又不是甚么节日，何来的夜市呢？
这都已经是二更的更鼓过了……理论而言，这时候就应该宵禁时分，怎么会有这般情况？
唐啸君决定前去看看。
愈发靠近河岸，愈是发现这集市是热闹异常。灯影重重，这集市中亦是人声鼎沸。让唐啸君恍惚有一种在乞巧节时候，置身于扬州瘦西湖畔的错觉。笑语晏晏的女子，各式各样的花灯，还有……
还有……甚么？
他看见那人一身雪衣，脚下踏着阴阳鱼的图案向他而来。那副眉眼，那身白衣，那柄长剑……恍惚间又像是回到了那年的七巧。
夜市里的人在路过唐啸君时候，也没有一点的好奇，反而是有对这个意外的访客视而不见的感觉在。唐啸君开始觉得有些奇怪，不管如何，也应当是有人会上前来询问或是搭话才对。总觉得……这个地方很是不寻常。
他决定走这进集市里，探个究竟。
集市的那些小商小贩所贩卖的东西可谓是琳琅满目，唐啸君走走看看，也不过是走马观花。他那一门心思，都在那夜行衣上头。不过令他觉得怪异的，是那些商贩的摊子上，都是些奇形怪状的玩意儿。
“这位公子，可有什么看中的么？”一位老者的唤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，他驻足转身就看到那有一位素衣白髯的老者。那位老者是须发皆白，更叫人惊奇的，是那有有数尺之长的白髯，衬的这位老者是仙风道骨。
见到唐啸君转身注意到了他，老者是笑眯眯地看着他。唐啸君看这老者的摊子上，皆是些乐器。“老人家，这个集市是怎么一回事？”他看了看那些乐器，被一把琴吸引住了。那把琴是通体透白，琴身是一整块的白玉制成，这白玉仿佛整块玉里都浸着水一样，水润且有光泽。
唐啸君从小是在唐家堡里长大，从早到晚接触的都是习武、刺客之道，对于琴棋书画接触的并不多。只是他师父的发小是流落在秀坊的叶家儿女，后又被藏剑山庄认了回去，有这位师父在，他也算是从小习字了。后来，又遇上了那个人，他为了投其所好学了下棋学了笛箫。而唐啸君对于画，却有那么一两分天赋，却又因为他不是从小学画，他在那人面前所绘，被他嘲笑。
故而，唐啸君并不晓得如何分辨琴的好坏，却在第一眼就看中了那把琴。
叫他想起了张墨筠。
“这集市啊……”那老者摸了摸自己的胡子，他突然笑得是一脸神秘，“公子你看看周围的人，可发现了什么？”
周围？唐啸君环顾一周，确实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，灯影绰绰，笑语晏晏，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。“老人家，这……”唐啸君话才起了个头，兀地就看见这迎面而来之人，脚下竟没有影子！
不，不仅是这人没有影子，其他来往之人都没有！
“嘶——”唐啸君倒吸一口冷气，太诡异了！
“公子，趁着他们还没发现，你还是赶紧离开，走的越远越好。”老者看到唐啸君发现了这里的诡谲，立刻就提醒他。“小老儿好心提醒你，你看看你掌心。”掌心？他这才想起了，掌心里，有张墨筠给他画的符。
那掌心里的符却他摊开手掌这一瞬变为黑色，并且冒出了黑烟。
“老人家……”唐啸君想要问老者什么，却一个抬头，那老者包括老者所贩卖的乐器，都不见了踪迹。
那他应该……
赶紧离开这里！一想到这个，唐啸君是提起真气，疾步向前奔去。只是在他刚抬起腿之时，就已被人发现了。
周围有一人道：“嗯？这里有生人的气息？”这句话一出口，所有来往之人都停下了脚步，你看我我看你。集市里头的大红灯笼，即刻皆变为了青色。那种冷冷的光，叫唐啸君心头发怵。
“找到了，就是他！”
“居然是活生生的人！”
后头不绝于耳的诡异声响，还夹杂着怪异的笑声。唐啸君是第一次遇到这般情状，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鬼市。
等了有一个多时辰，都不见到唐啸君的出现，张墨筠回忆了一下成步堂所说，这贡桔林怎么着也只要大半个时辰就能走完的。那，唐啸君是去了哪里？
突然感觉到了些许异常，张墨筠那两条玄月眉微微一蹙，低头掐指，暗叫不好。提起真气，在空中划了一个太极，就向着湖畔方向而去。
被一群飘飘忽忽的玩意儿追赶，不管是谁都不会赶到舒服的。从年幼开始，唐啸君的师父就教导与他，遇到这种事儿最好是离得远远儿的——他还记得，师父当年是完全没有收徒弟的打算，但是在看到他的时候，她是非常惊奇的表情。
唐啸君至今都不能理解，她这是在惊奇什么。
他打开了机关翼，想要借助机关，离开这个诡异之所在。却不想，刚一提真气来到空中时，面前突然就出现了一张七窍流血五官扭曲的面孔。那张面孔还在笑，那嘴裂的极大，直直就到了耳根处。
“咯咯咯咯咯咯……”那笑声如同七月里的蛙鸣，却又是说不出的诡异。乍一见到这张脸，手上的动作因为这样的惊吓，停了下来，来到半空中的唐啸君是重重摔倒在了地上。顷刻间，他被重重魅影包围住了。
“活人，真的是活人。”
“好久没见到活人了，看起来很好吃啊。”
“他身上的气，真是和我们啊……”
“咯咯咯咯咯……”那张巨大的脸还在半空中，不停翻滚倒悬，还发出叫人汗毛直立的笑声来。
师父，徒儿不孝，看来这次真的只能到这里了……唐啸君苦笑，是白白糟蹋了张道长的这一手朱砂符。早知道，就应该在欧冶子别院的湖边上，多埋几坛子绵竹酒，给师父备着；早知道，就应该把这次赏金中的三成，给玲珑捎去；早知道……
最为重要的，是早知道在看到这个集市之时，觉得有些怪异就不应该怀着好奇进来打探一个究竟。
“该怎么下嘴？”
唐啸君错愕地看着那大大小小的鬼影子，七嘴八舌讨论着怎么分食他。一见这他们争论的空当儿，唐啸君顾不得背上的疼痛，立刻就跳了起来，提气狂奔。
“他跑了！”
“他跑不了。”阴恻恻的声音在唐啸君耳边响起来。
“这里！”突然，一只纤白细长的手抓住了他，将唐啸君拖了走。不知跑了多久，眼前之人终于停了下来。
唐啸君粗喘了几口气，等气息匀了，他定睛一看，眼前是一个看起来刚过弱冠的青年。“没事吧？”那个青年毫无半点狂奔之后的气短，却是转过头来笑眯眯地问他。那青年有一双眼角上翘的凤目，眼线很长。与张墨筠的那双凤目不一样，这青年一笑，便带着无尽风情，而张墨筠那双瑞凤目……
唐啸君突然就想起了那日他看着自己的模样。
“多谢……”等气喘匀了，唐啸君立刻道谢。“道谢多没诚意。”那青年嘴角一勾，笑道。“呃……”唐啸君这下不知道如何接话。“以身相许如何？”青年在说这话时候，是笑意更甚。
唐啸君看向抓着他那只手，那双手上的指甲苍白纤长，唐啸君似乎是意识到了些什么，他瞪着眼睛看向了那个青年。“呀，看来不行了。”青年侧耳一听，又看向了唐啸君。“下次我一定会从你这边讨来你那道谢的诚意。”
“原来你叫唐啸君。”
嗯？他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？唐啸君一愣，一晃神那个青年就不见了踪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