情潇（九）
9.花灯
“小君！”无视了男孩委屈的神情，蓝玲珑是追上了唐啸君。叶伊看着这两人离开，朝其余几位歉意地笑笑，招呼他们进门去。
安子倾看着唐啸君离去，想开口对唐澄说笑几句，却一转头看到了若有所思的张墨筠，就有些显得意味深长了。
蓝玲珑把唐啸君拉到了花园里头，是一顿数落。张墨筠走进花园的时候，就听见蓝玲珑那脆生生的嗓音在说：“那姓莫的是什么样，你认识他那么久又不是不清楚？你待他怎么样？他待你怎么样？我和澄姊姊都是明眼人，看的清清楚楚的。我说你，不是阵营中人，为什么要帮他啊，做自己的事儿不就好了么！”
却听唐啸君轻轻叹了口气。
“哎！我说你啊，那臭道士有甚么大不了的！”糖葫芦咬的嘎嘣响，蓝玲珑继续说道。“要不然，咱们俩凑活着算了！”
走过矮树丛，就看到唐啸君伸出手来，揉了揉蓝玲珑的脑袋。“别摸！”蓝玲珑很是嫌弃地拍掉了他的手。“从小我就这么摸的。”看到发小这样的一个动作，唐啸君有些怀念，忍不住就有一丝笑意了。“去！本小姐的脑袋，岂是你能摸的？”
“小君，忘了他吧。”沉默了一会儿，能咽下了嘴里那山楂，蓝玲珑说道。唐啸君垂下了眼眸，也是好半晌才说道：“我早就放弃了。”蓝玲珑闻言有些诧异，直接嚷了起来：“那方才小炎那句话，你还在意甚么？”唐啸君抿嘴，不回答蓝玲珑的话，却只是说：“既然知道求而不得，再求又有甚么用？”
“那就好。”蓝玲珑拍了拍唐啸君的肩，似乎是松了口气。
既已知晓求而不得，再求又有何用？
张墨筠突然就忆起了对弈那日，唐啸君说的这句话。原来，这话确有所指。唐啸君的一言一行，他理应当不去探究，却不知为何忍不住想知道个究竟。他求长生道已有许久，却是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要深入了解的想法，第一次……安子倾说他有那么一些人气儿了。
凡人总是太过复杂，他才不欲去探究，甚至这一二都不愿去知晓。就连安子倾这位挚友，他也只知晓一二，这已经算是破例了。时至今日，终于有那么一个人，让张墨筠想要更甚地去了解。
他却不知，自己为何有这样的欲。
“小君，”那边的谈话已经告一段落了，只听蓝玲珑拉住了唐啸君的手。唐啸君一愣，有些不明所以，本打算离开花园的，却因此停下了脚步。“嗯？”他有些奇怪地看向了蓝玲珑。“别死。”蓝玲珑却说出了这两个字，叫唐啸君有些发怔，而听到这两个字的张墨筠，不知为何心头升起了一点不安。
“别死。”蓝玲珑又说了一遍，“到我们年纪大了，我们再在这里放花灯，你给我做花灯，我跳舞给你看。”
“嗯。”
唐啸君回答的很是自然，也很亲昵，那是一种从小长大的默契。听到唐啸君这样回答的蓝玲珑笑了，在这花园中，灿若桃李，很是养眼。
美人美人，若有欣赏之心，那美人更美，若无此意，也许有些人的笑也会显得有些刺眼。张墨筠就觉着，蓝玲珑笑得刺眼，眉头微微一紧，敛下心神就打算离开了。
原来这唐门的刺客，也有敞开心扉的时候。
“张道长，你有看到我师弟么？”看到了张墨筠，唐澄就问他。“没有。”张墨筠是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，唐澄却觉得，有点儿……不大对劲？
“澄姊姊，你在找小君吗？”却不想蓝玲珑和唐啸君的脚步也挺快，就在张墨筠后头没几步。“我叫师弟陪我出去逛逛。”唐澄也很是熟稔，直接就向蓝玲珑借人。“澄姊姊肯定是叫小君花钱，”蓝玲珑马上拆穿她，“可惜小君答应了我们要做花灯的。”
“师弟居然会做花灯？”唐澄有些惊讶。“那是，”一说到自己发小的长处，蓝玲珑简直就是打开了话匣，“小君不仅会做花灯，水墨丹青也很好呢！”花灯这东西，只要是个姑娘家，都十分喜欢。一听到师弟会这些，唐澄是非常高兴，拽着唐啸君的袖子就走。
“那走吧，做花灯去！”
“哎！那墨筠，我们到街上逛逛如何？”安子倾看到这俩姑娘家已经有了接下去的打算，就招呼好友要去逛逛。“不了。”张墨筠是古井无波地看了唐啸君一眼，一口回绝了安子倾的提议。“安子倾，你也别想跑。”唐澄是一把抓住了万花的大袖，“你也给我们画画来！”
说着，连拖带拽就把安子倾一起拉走了。安子倾在那边直叫着遇人不淑，随后是蓝玲珑那银铃般的笑声。
当真是个玲珑剔透的姑娘。
乞巧节的晚上，张墨筠是不愿意出门，好友安子倾却是连骗带哄的说甚么去瘦西湖边看美人，可不能错过这好事儿。张墨筠冷清惯了，也不怎么喜欢这热闹场景，更是不喜欢凑这份热闹。唐澄却说，这在湖边放花灯啊，也是有讲究的，这一日总有青年男子在湖边候着，为的是捞起自己心仪姑娘的花灯，也好成就一段姻缘啊。
说那句“也好成就一段姻缘”时候，她是意味深长看着安子倾和张墨筠的。
安子倾却哈哈笑，只道：“若我们放花灯被哪个姑娘捞起来，岂不也成就一段姻缘了么？”想了想又说：“肯定会有个把姑娘，趁着放花灯，在花灯里写上对心仪男子的话或者是求一段姻缘的罢。”蓝玲珑也笑：“那照安先生这话，那就应当叫祈愿灯，而不是乞巧花灯了。”
“若把自己的心愿写在花灯里能实现，那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求神拜佛。”张墨筠淡淡说道。这话一出，原本热闹的场面立刻冷下来，安子倾和蓝玲珑的笑当场便凝固。“若人生还没有那么一点奢求，活着又有什么意思？”唐啸君立刻打圆场。
奢求……
张墨筠闻得这话，却想到是前日他与蓝玲珑的对话。求而不得，那便是奢求。
“奢求有时候也会成真啊。”安子倾接下了唐啸君的话。“奢求成真了，还能叫奢求吗？安先生你这话不对啊。”蓝玲珑当真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，马上把话题转移了，“曾经不珍惜的，回过头来再奢求，那就是天大的笑话啊。”
张墨筠只觉这话不对，却不知，蓝玲珑是一语成谶。
“求什么求，你们在这讨论甚么求不求的，难道是想打毬了吗？哪日叫盟主给我们办一场比赛去。”唐澄很喜欢打毬，却对他们所讨论不感兴趣，就立刻终止他们这话题。“澄姊姊还是喜欢打毬啊。”蓝玲珑突然想起了以前唐澄也喜欢打毬。“是啊，我和师弟配合可好了。诶，师弟一定要和我们一起打毬啊。”说着，唐澄支起了胳膊肘捅了捅唐啸君。
“我真怕小君打毬时候，看到毬朝他飞来就隐身了。”蓝玲珑说是担心，却一点都没有担心的意味在里头，还带着一些调笑。“咳……”唐啸君却有些尴尬，这确实是他会干的。“哈哈哈~玲珑你不愧是最了解师弟的，师弟确实会这样。”想到那场景，别提有多好玩了，唐澄是直接笑了出来。
这师姐和发小一起调侃，唐啸君当真是有些颜面挂不住。
张墨筠在一旁淡淡地看着，却加快了脚步，似乎是想远离这般谈笑风生。
到了湖边，这五人每人有手中都有一盏花灯。安子倾手里的花灯上，是他自己提笔所书一阙凤求凰，说是实在没什么好写，就来学一学司马相如吧。蓝玲珑的花灯，是唐啸君给她画的娉婷霓裳，叫她想起了在秀坊时候，唐啸君看她跳舞的情景。唐澄是要师弟给她画上竹林里头的滚滚，这出来有些时日，她确实有些想念那些憨态可掬的滚滚了。
而张墨筠和唐啸君两人的花灯，显得有些朴素了。都是简简单单的水墨，也皆出自唐啸君之手。张墨筠的花灯上，是一朵墨莲，水波荡漾，很是清淡，有如他这个人。而唐啸君那展灯，是一杆细竹，唐啸君在灯里头加了一层纸，那层纸上，却写了些别的。
放花灯的姑娘，看到这样一行五人，自然是想给那翩翩君子暗送秋波。
唐啸君的心思都在那花灯上，不曾注意到，安子倾在和唐澄调侃，也没有注意，张墨筠更是不会注意这些姑娘了。
五人在湖边慢慢行走着，看那满湖的花灯，当真是眼花缭乱。
蓝玲珑出主意说不如我们去捞个花灯来看看，不知会捞到什么样的。对于这样的游戏，唐澄是觉得有些意思，自然就同意了。唐啸君本就是无所谓的态度，而安子倾是你们想怎么玩，我自然奉陪。
蓝玲珑第一个出手，从水中捞起了靠岸的花灯，那一看就出自一个姑娘之手。花灯上写着：车遥遥兮马洋洋，追思君兮不可忘。蓝玲珑摇摇头：“若是写着我下次指挥战况如何，那该有多好。”
张墨筠离的比较远，却一眼就看到那水中飘飘荡荡的花灯上那一杆细竹向他而来。他二话不说便捞起那盏花灯，花灯外的纸张已被水打湿，隐约能看见里头的上所书。
愿得君身三重雪，道心只共白玉琴。
张墨筠神色一黯，将那花灯放回了水中。